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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曹兮的话来说就是——我简直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留给睡眠的时间最多只有五个小时,除了按时上课之外,就是终日不知疲倦的做part time工作,所有大片的空闲时间都泡在实验室写论文,碎片化的时间被用来做业余提升课程,戏剧,学车,旅行,化妆,服饰搭配,甚至定期去参加girls们的时尚主题聚会。

    年末圣诞节购物季的时候,我已经能把那些打折的衣服穿出各式风格,殊途同归的却是廖长宁最喜欢的——简单、清洁、得体、大方。

    有时候,人起步的目的和结局的收获,并不能完全一致。

    我便是如此。

    虽然情绪时常都如震动的波峰波谷,常态仍然是不快乐,但是我却已经能尽力将自己平时的状态调整到最好,大部分时候我都能习惯孤单,偶尔会想廖长宁。

    剑桥的第二年冬天,早早迎来几场厚重的大雪,原野萧瑟。

    郊外的庄园里布置的喜气洋洋,屋里已经把暖气开到最大,圣诞红开的很好,枝叶饱满。

    我们学院承办的北美欧陆金融界的年度大会spfp将要在这里召开,那是一个四百人左右的大会议。我跟另外一群研究生在gallant教授的组织下给会议当苦力,十几个人光装文件夹就用了将近四个小时,每个参会人员的会议宣传文件夹里都装满了资料和折页,那是我们人工作业一个个分类折好装好的。

    gallant教授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就像《魔戒》里的gandalf,他的研究方向是商业银行的风险管理,因为他兼任着学院的毕业学习导师,像是所有人的爷爷一样,我们都对他极为亲近。

    他的涉猎很是广博,讲课极为深沉,独成一派,自有风格。

    我第一次选他的课是在去年夏天,到了学期末我才知道,就在他准备好这门课大纲的时候,他的妻子被查出了胃癌晚期。我们系里的同学结伴去医院探望,她躺在病床上,大部分时候都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她清醒的时候可以大段的背诵《呼啸山庄》中的句子。

    他非常爱她。

    spfp金融会议临近前夕,我突然收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gallant教授的妻子病情越来越令人担忧,他看起来既伤心又疲劳,我们都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那种为爱人心碎的憔悴,我几乎无法承受。

    期间,我跟随gallant教授去维也纳参加一场高峰论坛。

    在飞机上,他跟我提起在他妻子化疗之前他们一起去看中医的事情。医生和他们聊起宿命和轮回转世。他说,我们当时就想到你了,都觉得如果song在的话,一定可以跟我们一起聊聊。

    我低着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几年我一直陷在自己的一堆蠢事当中不能自拔,情绪低落是常态,很难开怀,对身边人的事情也完全提不起热情,其实当时,我应该要主动提出去当翻译的。

    而我面前的gallant教授,他做出了为人师表能给出的最好表率。他深爱的妻子病重之后,他每天都在医院和学校之间辗转。但是,就算凌晨起床开车去医院,他也绝对没有因为私事缺课或者迟到过。

    除了,去伦敦看中医的那唯一一次。

    报告结束之后,主办方在晚上安排了一个小型酒会。

    gallant教授因为牵挂妻子的病情,所以已经在下午提前赶回伦敦。我则被安排代替他参加次日的另外一个活动。

    冷风萧瑟,细雨濛濛。

    我抽空去维也纳大学帮gallant 教授拿一份资料。最保暖的衣服均已在身,奈何还是有点瑟瑟发抖,只好在地铁站的热饮贩售机买了一杯滚烫的拿铁,顷刻之间,寒意全无。

    旅游旺季,虽然天空飘雨,广场上依旧人潮涌动。

    顾雁迟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正逆着人群穿过街区往酒店门口的方向走。他请我用实验室的机器帮忙分析一串数据。

    我走到僻静的角落,“我在维也纳参加一个会议,两天之后返回,到时候才能帮你做,来得及吗?”

    顾雁迟停顿片刻,说:“来得及。”

    他又征求肯定似的重复问一句:“你现在还在维也纳?”

    我回答:“嗯,本来今天就能回去,有些事情耽搁了。你在哪里,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了,还没睡?”

    顾雁迟说:“我最近都在德国,跟你没有时差。”

    他有些欲言又止,我只好说:“那有机会可以碰面。”

    他长出一口气,说:“翘翘,长宁这几天滞留维也纳,如果你有空可以去akh探望他。”

    我沉默良久,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他生病了?”

    顾雁迟安慰我:“不是很严重,急性胃炎。我只是觉得在异国他乡没有人可以陪他,稍后我把地址发给你。”

    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我便走到街边的指示牌去看地铁路线。好在维亚纳总医院周边交通十分方便,我不过换乘一次就到了目的地。

    走出站台的那一刻,不知怎么,我竟然开始犹豫,是不是真的要去见他?

    心内喧嚣,整装待发。

    ☆、我在所有地方都爱着你(3)

    我已经站在了熙熙攘攘的住院大楼门口。

    几步之遥,我却站在大厅迟疑了很久。

    我握紧手指,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一丝勇气,其实我知道,假使再重来一万次,我还是会踏上通往那间病房的电梯。我对廖长宁的那种感觉,一直都是激烈的,情绪化的,非理性的,不计后果的投入,哪怕在同一个窟窿跌倒一万次,也要铤而走险。

    飞蛾扑火,死而后已。

    我仔细核对了几遍手机屏幕上的地址,房间号没有错,只是病房已经空无一人。我有种错觉,似乎满溢消□□水的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他身上那种萧疏湛然的味道。

    穿护理服的白人护士正在收拾点滴架,床铺还没有完全整理干净。

    我心下已经很清楚,我们又一次错过了。

    护士与我擦肩而过,我不死心的用英语问她:“这间房的病人去哪里了?”

    她随口回答:“出院了,十分钟之前。”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又想,如果我没有在楼下犹豫那么长的时间,是否就能来得及见他一面?

    这样患得患失的感觉,如落彀中,在劫难逃。

    我有些隐约的失落。

    所谓信念的坚定,很大程度上来自于结果,是卓有成效的结果赋予过程其意义,使其熠熠生辉。我那种唯心主义的,类似直觉的信念已经几乎被看不到未来的结果磨灭殆尽。

    在返回伦敦的火车上,我习惯性的倚靠着车窗。窗外风景的影子斑驳的从我脸上不断滑过,我紧了紧围巾,身后的一切都离我远去。

    从维也纳回去之后,紧接而来的就是gallant教授妻子的丧礼。

    他写信给我们学院所有的研究生,邀请大家去参加一个纪念仪式,to celebrate her beautiful and powerful life(为庆祝她美丽而强大的生命)。

    我读着那封饱含深情的信,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下来。

    我虽然不是教徒,但是我很想为他和他的妻子祈祷,为了那永远不会消逝的爱。

    gallant教授因为妻子的去世一直很伤心,但是却没有深陷其中。

    有一次,他在校园遇到我,他看我的情绪不高,鼓励我说:“song,你要好好准备接下来我们系承办金融会议spfp的参会论文的presentation,这是一个好机会。”

    我懂得他的意思。

    我周围的留学生圈子中,中国学生中的绝大部分几乎都是最勤奋聪明但也是功利性最强的群体,似乎每次都拿到学年top 5%的gpa,积极参加学校各类活动,努力寻找实习机会,这些都是为了做出一个漂亮的履历,而履历的闪亮程度则决定了我们出来之后的工作□□和所能达到的社会阶层。

    spfp每年都会有许多世界五百强中名列前茅的企业赞助商,而大多数企业的掌舵人也会从中筛选和物色自己的智囊团。虽然,我对于自己毕业之后的去向早有打算,但是对于面前老师的谆谆教诲和诚恳建议,我还是极郑重的点头做了保证。

    从学校回去的时候,曹兮打电话跟我说,晚上james要过来宿舍吃饭。

    我乘公交去市中心的大型超市采购,苏文有一辆二手车,我有时候会借过来用,但我对交通工具的依赖不至于到没车寸步难行的程度。

    其实,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乘公交,只要查好公交车到站时间,从宿舍出门走几步路就能到达巴士站。避开上下班的高峰期,坐公交车不令人讨厌。相反,从剑桥镇上到市中心的巴士还会通过高架,我特别喜欢高架桥的高度。车子在上面行驶的时候从窗外望去,好似在半空中穿越了一片又一片的森林,就像是能通往霍格沃茨那个魔法世界。

    而且,在公交车上我有大把时间可以放空自己,回忆或者思考。

    英国的冬天,空气中飘忽着寒冷和潮湿特别容易让人感觉到寂寞,加之冷锋过境的荒凉与萧瑟,让人联想到年轻时候我的爱情。

    我从市中心的超市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因为一直在下雨,所以比较阴冷。

    苏文一直在做gallant教授的助教,这学期兼一门经济学发展史的课程。

    他是万事都力求做到完美那种性格,平时也不太有空闲,他给我电话坚持要来接我,我看了一眼窗外天气没有拒绝。

    其实英国的菜蔬品种并不少,但是和国内的差别比较大,常有很多不知名的植物混迹其中,每次尝试都需要一番很大的勇气。后来我在网上买种子,在宿舍阳台上种了蒜苗和鸡毛菜,佐味和清炒都很不错。而且这里的猪肉鸡肉宰杀之后是不放血的,肉中带着一股特别的甜腥味,刚开始我不懂能用葱和姜去腥味,烧出来的菜的味道可想而知。

    后来慢慢习惯了一个人生活的节奏,居然跟着网上食谱摸索出了红烧肉。第一次成功的时候,加了白煮蛋和土豆,口感绵软温和,苏文夸赞说好吃的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掉。曹兮也吃的开心,从此奠定了每次聚会必会煮一锅红烧肉的基础。

    我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文把车停在了一个路口之外,远远的示意我站在门口能遮雨的地方不要动,然后也不撑开伞,只握在手里冒雨穿过车流跑过来到我身边。

    他穿一件卡其色的厚风衣,墨黑长裤,短靴,整个人都显得利落精明,神清气爽。

    学院里很多本科和预科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都跟苏文大胆表白过,但他身边一直空无一人。

    我突然有些恍惚的气馁。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守着一个虚无的希望一事无成,似乎是该清醒过来的时候了。

    这次聚会主要是为送行。

    james也在,还有另外两个同系的研究生,他们跟我同级,毕业论文已经准备停当,一个人心心念念要闯荡华尔街,另外一个叫严振,铁了心要回国与女友团聚。

    他正在翻这届金融会议spfp的参会册页。

    我在厨房削土豆,苏文站在我旁边倚在流理台旁喝咖啡。

    他“唔”了一声,说:“这个咖啡味道不错。”

    我笑着说:“晓楠寄过来的,她去哥伦比亚采访的时候买的。”

    苏文点点头:“倒是没想到她竟然会去做旅游杂志编辑。”他又八卦似的探过头来问:“她跟她那个小男朋友怎么样了?”

    我把洗干净的土豆放在砧板上切块,回道:“毕业前面分手了,前阵子听说他已经结婚了。”

    苏文有些唏嘘,“果然毕业季就是分手季。”

    我笑说:“也不尽然,你看严振跋山涉水也要回到佳人身旁,就知道什么都阻挡不了真爱。”

    严振听到我的揶揄,忍不住从沙发上跳起来,凑到厨房门边,道:“song,隔墙有耳哦。”他又打量我和苏文,开玩笑说:“你们这种天天都能看到对方的人怎么能体会到我的痛苦。”

    苏文顺势挖苦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严振瞪他一眼:“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文笑说:“距离产生美。”

    严振朝他扔过来手中的册页:“美你个大头鬼!你当初为什么辞了家里给你安排的政府部门的工作非得要出来?你怎么不待在国内自个儿躲角落里美啊?”

    苏文堪堪接过,看我一眼,声音带了一些怒意:“严振,你!”

    我连忙转移话题:“今年都有什么大牌公司过来啊?严振你国内的offer拿到了吗?”

    苏文低头翻那本spfp的宣传册页。

    严振面露喜色:“当然拿到了,远达光迅投资发展部的金融软件工程师,我刚看到这次大会他们也会出席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