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办?”
正值辰时前后,在九皇子赵弘宣的府邸偏厅,赵弘宣与他身边十名宗卫围在一张桌子旁,瞅着桌上那两份言辞几乎一致的请帖,大眼瞪小眼。
要知道,以往雍王弘誉倒也时常请赵弘宣过府,只是当时赵弘宣的宗卫长张骜误以为雍王难以抗衡东宫,遂建议自家殿下莫要参与此事,明哲保身。
只是后来听肃王弘润道破了真相,宗卫长张骜这才苦涩地意识到,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不过还好,赵弘宣有哥哥肃王弘润护着,雍王弘誉并不会因此而针对他。
可东宫太子那边的邀请,倒还真是头一回。
毕竟屋内众人都清楚,赵弘宣的哥哥肃王弘润与东宫是有矛盾的,因此,赵弘宣固然不会与东宫走得太近,东宫也不会主动拉拢前者,彼此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今日,同时收到了东宫与雍王的邀请,这让赵弘宣与他十名宗卫颇有些头疼。
要知道,虽然赵弘润已经告诉了赵弘宣等人事情的真相,让后者意识到,雍王弘誉的力量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羸弱,可赵弘润同时也告诫过赵弘宣众人:东宫与雍王的事,莫要掺和。
为何?
道理很简单,因为雍王弘誉很有可能反制东宫,因此,这位得罪不得;而东宫虽然不被赵弘润看好,但不可否认东宫眼下在大梁的势力还是很惊人的,要是得罪了他,赵弘宣的处境也不会太好过。
是,赵弘宣是有个了不得的哥哥,但说到底,那个哥哥眼下并不在大梁,远水如何能救近火?
想来想去,宗卫长张骜小心翼翼地建议道:“要不然,问问淑妃娘娘?”
赵弘宣困扰地挠挠头。
也难怪,毕竟他终归只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虽然在宫学学到不少学识,但人生经验尚且是一张白纸。
于是,赵弘宣带着宗卫们来到了皇宫,来到了他母亲沈淑妃的凝香宫,向母亲询问这件事。
遗憾的是,沈淑妃从不参与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也从不关注朝中的事物,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人罢了,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与丈夫、与两个儿子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如何说得出什么建议来?
见此,赵弘宣有些失望地说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沈淑妃有些愧疚地望着小儿子,忽然,她灵机一动,对赵弘宣说道:“弘宣,要不然,你问问你父皇的意思?”
听闻此言,赵弘宣面色微变。
也难怪,毕竟似肃王赵弘润这种胆敢与魏天子唱反调的皇子,无论是当代还是历代都属于另类奇葩,一般而言,皇子们都很畏惧他们的父皇。
“我……孩儿还是自己去想想罢……”
赵弘宣缩了缩脑袋,退缩了。
见此,沈淑妃无奈地说道:“你自己想,怎比得上你父皇为你支招?……别怕,你看你兄长,与你父皇不就相处地挺好的么?”
『那也叫挺好?』
赵弘宣脑海中浮现他父皇与他兄长以往相互瞪视的那几幕,心下暗暗苦笑。
好在因为赵弘润的关系,魏天子以往也多在凝香宫走动,因此赵弘宣逐渐也与他父皇熟络起来,不至于像最初那样畏惧。
因此在沈淑妃的劝说下,他最终还是被说服了,心情忐忑地前往了垂拱殿。
垂拱殿,对于肃王赵弘润来说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但对于赵弘宣而言,他还真没来过几次。
更别说还是在他父皇忙碌于批阅奏章的时候前来打搅。
不过母亲的鼓励,让赵弘宣还是鼓起勇气请殿外的郎卫代为通报了。
而那些垂拱殿外的郎卫们,自然认得赵弘宣,也清楚这位九皇子殿下究竟有一位怎样的兄长,根本不敢拒绝,当即唤来一名殿内的小太监,叫他报之内殿。
此时在内殿里,魏天子果然正在批阅奏章,却忽然见一名小太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口中说道:“陛下,九殿下求见。”
『小九?』
正在批阅奏章的魏天子略微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许捉狭的笑容,点点头说道:“宣他进来。”
“是。”
不多时,赵弘宣心情忐忑地来到了内殿。
当他发现殿内那三位中书大臣正用善意的目光瞧着他时,一时间有些慌乱,居然先对那三位中书大臣拱手施礼,让魏天子与那三位中书大臣都有些尴尬。
毕竟按照礼俗,赵弘宣应该首先向魏天子行礼才对。
好在魏天子也明白此子甚少来垂拱殿,此刻必定心情紧张,倒也没有怪罪,甚至挥挥手免去了礼节,微笑着问道:“弘宣,今日怎么有兴致来朕这边啊?”
如若换做赵弘润,换做他有求于人,想必此刻会先打诨装傻一阵子,可是赵弘宣却很诚实,闻言从怀中取出那两份书信,小脸上带着苦恼之色,恳求道:“皇儿不知该怎么做,请父皇指点。”
魏天子本来想逗逗赵弘宣,毕竟他以往也是那样逗赵弘润的,而最近这段时间,赵弘润先去南下了安陵,前几日又率军前往了江东,说真的,魏天子还真感觉挺寂寞的。
他不由地回想起当初父子二人斗法时的一幕幕,虽然那段时间,那个顽劣的八儿子时不时气地他几近吐血,但不可否认,那段时间,也是他这位魏国的君主畅笑的次数最多的时候。
也正是因为这样,魏天子明知眼前这个最小的儿子究竟为何而来,但还是想逗逗他,解解乏、解解闷,可眼瞅着这个小儿子规规矩矩、诚惶诚恐的样子,他还真有些不忍心了。
『算了,免得回头那劣子又来找朕麻烦……』
魏天子伸手接过了那两份请帖,摊开后随意瞅了两眼,就将其丢在龙案。随即,他对赵弘宣说道:“些许小事而已,不必慌神。……你那边也不用去,就说是朕的意思。”
赵弘宣眨了眨眼睛,略有些错愕: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你以为这事很麻烦么?”仿佛是看穿了赵弘宣的心思,魏天子笑着说道:“对了,说起来,朕正好有事找你。”
听闻此言,赵弘宣神色一正,恭敬地说道:“请父皇示下。”
只见魏天子上下打量了赵弘宣几眼,温和地说道:“弘宣,朕前一阵考虑,打算让你作为朝廷的使节,前往川雒……你听说了吧?”
赵弘宣闻言有些慌张,偷偷看了一眼中书左丞虞子启,毕竟后者曾告诉他莫要透露的。
而这一幕,魏天子看在眼里,感觉好笑,倒也没有说破,他接着说道:“不过今日,朕再给你一个选择,你是想去川雒呢,还是想去北疆呢?”
“北疆?”
赵弘宣闻言一愣。
要知道,虽说他并不参与朝中事务,但最近这段时间北疆的事早已传遍了大梁,他又怎会不知?
他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犹豫之色。
这让魏天子不禁有些纳闷。
毕竟在魏天子看来,赵弘宣无论去川雒还是去北疆,都是去白捡功勋,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就在他准备询问时,却见赵弘宣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咬咬牙说道:“父皇,皇儿愿去北疆!”
“呃?”魏天子感觉这个小儿子的表情有些怪异,遂故意说道:“北疆,可是凶险重重啊……你当真要去?”
“是!”赵弘宣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皇儿亦想效仿皇兄,为我大魏坚守国门,将来犯的外敌阻挡在国门之外!”
听闻此言,魏天子与殿内三位中书大臣不禁有些动容。
“……”
魏天子深深地望着赵弘宣,原本想逗逗他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
他忽然开口说道:“弘宣,你可知道,北疆之战,事关我大魏生死存亡……”
赵弘宣微微一愣,随即鼓起勇气说道:“皇儿明白。”
“明白?”魏天子眯了眯眼睛,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若你到了北疆,该如何应对。……你若答地好,朕就派你去。”
赵弘宣哪里晓得此刻魏天子的内心,脸上闪过几分欢喜之色,正色说道:“皇儿当明赏罚,肃军纪,整合北疆众贵族的私军。……韩军之强,在于骑军,其擅长偷袭、攻敌不备。是故,当兴修城塞,缓与韩国骑兵正面交锋,以防守为主。……传闻韩国有十万骑军陈兵于疆域之外,每日消耗粮草无数,皇儿建议北疆的军队兴屯田,给养边戍驻防军。此长彼消,徒耗韩国存粮……”
听着赵弘宣侃侃而谈,魏天子微微有些发愣。
虽然这个小儿子所提出的建议,谈不上什么奇思妙想的妙计,不过是在兵书被写烂的东西,但不可否认,这个战略方向是十分正确的。
韩国的军队太强大,因此魏国与韩国的战争,就是要靠『拖』、『防』、『堵』,魏天子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但一个刚满十五岁的稚童能看到这场战场的本质,并提出『军屯田给养边戍驻军』、『消耗韩国粮食』,而不是毛毛躁躁地提出主动出击,这很不简单。
至少,眼前这个小儿子的确是在宫学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想了想,魏天子忽然开口道:“弘宣,你皇兄当年出征时,朕给了他三道金令,那么现在,朕也给你三道金令。凭此金令,你可以调动北疆一概兵马,若有不从者,以抗旨欺君论之。……你愿肩负『北疆督防副帅』一职,为我大魏坚守国门么?”
“皇儿……不,儿臣愿意!”赵弘宣叩拜道。
片刻之后,赵弘宣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而魏天子望着前者离开的背影,眼眸中闪过几丝讥讽意味的笑容。
『二十几岁的人了,终日里就晓得争权夺利,对国家、对祖宗社稷的热诚,还不及一个十五岁的稚子……』
不由地,魏天子又联想到了此刻正带着兵马赶赴江东的八儿子赵弘润。
他很清楚,那个被尊称为肃王的八儿子,实则就是一个以『当一个纨绔子弟』为毕生夙愿的混账儿子,但为了他们魏国能在韩、楚、齐等强国的夹缝中生存并且崛起发展,那个混账儿子,此刻正带着兵马,千里迢迢地赶往江东,与齐王吕僖的联军汇合。
“沈淑妃,教了两个好儿子啊……”
魏天子幽幽地叹息道。
听闻此言,殿内大太监童宪与三位中书大臣们面色微变,颇有些惊疑:这话,莫非有什么深意?
然而,魏天子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闭上眼睛略微思忖了片刻,随即在龙案上铺上一张纸,提笔写了一个『桓』字。
辟土服远、武定四方,谓之桓。
“童宪!”
“老奴在。”
“传旨,册封九皇子弘宣为『桓王』,担任『北疆督防副帅』一职,辅佐东宫坐镇北疆,为我大魏……守国门!”
“谨遵圣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