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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什么比所爱之人抛弃更为痛苦的了。没有什么比余生毫无期许更为绝望的了。

    这是她为昭月选的无间地狱。

    在昭月的痛哭哀嚎声中,朝露转身离去。本应痛快至极的报复,她的心头却生不出一丝快意来。

    若是真有来世,希望她不要再托生在战火之下。希望那时与她再见,是个清明平和的世道,彼此仍是最初青春美好的模样。

    下一瞬,朝露已收了所有遐思,转而迎上满堂愤怒的目光,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蛇蝎已除,这下,该轮到清算妖女的罪行了。

    她从今日一踏入这座殿中,就从未想过能全身而退。

    朝露只一转身,当即有僧人斥她道:

    “妖女休走!佛子三番五次救你,亲自渡化你,你却一再恩将仇报,竟想要毁他梵行?”

    她垂眸,眼神黯淡了几分,待她再抬首之时,笑得媚态横生,妖娆多情:

    “是啊,我就是想要将他拉下神坛,做一个凡人。我想要他还俗,为我入红尘,我想要做他此生的妻子。”

    说话间,她眸光熠熠,明艳动人。

    真真假假,借由谎言吐露的,何尝不是沉淀在心中已久的真言?

    可惜,这样的真言,她永远不会堂堂正正地说出口,无法真真切切地说予他听。

    那就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千万人面前离经叛道一回,向他表明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

    她一语既出,门外的信众闻之哗然,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朝她大骂道:

    “亵渎佛子,无耻至极!”

    朝露转身望向他们,冷笑一声:

    “无耻?我是自私自利,可你们哪一个人没有一己私欲?”

    她不惧浪涌一般愤怒的人潮,朝着咒骂她的人走去,痛骂道:

    “北匈围城之时,你们需要国师庇护,一个个捂嘴不言。一旦北匈退兵,你们不再需要他的时候,倒是要借着正义之名征讨他。”

    “一群无能的酒囊饭袋,一个个自诩道义,实则以怨报德,恩将仇报,愚蠢至极!”

    闻此大言不惭的怒骂,信众先是被震住,紧接着人声骤起,沸反盈天,重重压迫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碾碎。

    “妖女妖言惑众!”

    “我认得那个妖女,就是她,那日一箭射穿了佛陀像,罪大恶极!”“定是她以妖术迷惑佛子!”

    “妖女一来,近月一直大旱,颗粒无收,定是神佛降下刑罚!妖女不除,后患无穷!”

    “妖女该死!”“把妖女就地正法!”

    “破灭三宝,合该下地狱!”

    一道道细流汇成巨浪,浪头一个接一个打过来,洛朝露迎风而立,屹立不倒。

    万众鄙夷的视线密密麻麻地射向她,似是要将人掐至窒息。

    朝露身姿笔挺,欣然看着这一把仇恨之火经由她不断添柴,燃烧得越来越凶猛。

    只要对她的仇恨愈演愈烈,他全身而退的机会就越大。

    她就是要将所有的罪孽,转移到她自己一人身上。

    她一个将死之人的名声无关紧要,但她穷她之力,誓死捍卫他的生前身后名。

    群情激愤之中,静立良久净空法师叹了口气,朝一旁的武僧令道:

    “把她带下去。”

    武僧得令,要将她带走。亲卫上前要保护她,被她推拒。

    “住手!”正在此时,洛襄掠过数百名武僧的压制,朝她疾步走来。

    又一波武僧扑上来,山岳一般要将他团团包围,他如视无物,玉白袈裟翻飞如怒浪狂涌。

    净空法师又派人将他拦住,低声道:

    “此刻让武僧带走她,是在保护她。”

    “你若再妄为,她今日所为,便是前功尽弃。”

    佛陀的身旁,素来妖魔盘踞,可没有妖魔可以动摇佛陀的佛心。

    妖魔终有一日自会散去,甚至被渡化为佛陀的使者,成为佛经上的一段佳话。

    可若是佛陀为妖魔所害,佛心动摇,妖魔势必会被碾作齑粉。

    如师尊所言,于情于理,他不可妄动。

    可他望着她,心如刀绞。

    想要保护她,却无法保护她。

    无力,愤懑,沉痛,种种复杂的情绪涌上了他素来无悲无喜的面容。

    原来,这就是爱恨,这就是嗔痴。这就是凡人都有的七情六欲。

    洛襄面无表情,身姿清绝,薄唇紧抿,始终一言不发。唯独手腕至手背上青筋暴鼓,不断朝她伸出手去,想要将她留住。

    遥遥隔着一重又一重的目光,一群又一群的人潮,朝露不敢看他,不敢回应他。

    一寸余光里,唯见他俊美的面庞死死不肯退却。

    她本不该再看他一眼,可她没有忍住,终是回过身去,与他相对而立。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前世,历历在目。

    乌兹王庭里,万众唾骂,他隐忍离去的背影。玉门关前,他独立雪中的孤绝身姿,掌心那条素红的绳结。还有最后,雷音寺那一场焚烧一切的滔天大火。

    绝不要再来一回了。

    他值得更好的结局。

    他应该此生顺遂,成佛悟道。而她,只不过他漫长而广袤的人生中一个渺小的劫难。

    朦胧的泪光中,朝露努力去分辨他的轮廓。

    莲华般白净圣洁的面容仿佛褪去了所有的颜色,额头鬓角一道道青筋隐伏,往日清冷的双眸染了一层浓烈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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